90岁的戈达尔也退不了休，各行猎头都等着返聘他呢！

 

90岁高龄的法国导演让·吕克·戈达尔，在今年喀拉拉邦国际电影节线上采访中宣布：

“我即将终结我的电影人生——完成两部剧本，然后，我会说，再见，电影。”

戈达尔？退休？痴心妄想！

Jean-Luc Godard 30 & 90

前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Henri Langlois说，“世上只有两种电影，一种是戈达尔之前的，一种是戈达尔之后的。”

1分钟看22部戈达尔Criterion Channel

戈达尔从二十啷当掀起法国电影新浪潮，至今依然奋斗不休。他始终不是主流，却又是电影史上绕不开的名字。总有人借他的电影装文青，却没人敢自称懂王。电影节上他的电影总是一票难求，奈何现场又鼾声四起。

《精疲力尽》

《狂人皮埃罗》

《男性，女性》

《中国姑娘》

《法外之徒》

究其原因，大概是戈达尔的电影从来不只是一个经典剧本、一组漂亮剧照，反而更像是极其失序、跳跃、又丰富的一代人的生活记录。

狂人戈达尔：“我没以前那么爱去电影院了，因为我的电影变流行了，我希望大家别看我下一部电影，那么我就会再爱上电影院。”

即便将不再拍电影，也不难想象，这个表达欲极强的老头子肯定闲不住。我们不妨一起猜想一下，他宣布退休后，还可能去做什么呢？

小布尔乔亚理财专家

我可怜法国电影，因为没钱；我更可怜美国电影，因为他们没思想。不管好莱坞给我多少钱，我都不去。

- Jean-Luc Godard

戈达尔非但不是票房导演，甚至总有“被制片人害妄想症”。他从来不把制片人放在眼里，看不起好莱坞电影产业里被资本绑架的导演。

《精疲力尽》

他总是拿不到投资，但也偏偏在无米之炊上，吃定了电影这碗饭。

代表作《精疲力尽》，位列法国新浪潮开山之作，也堪称小成本拍片标杆。弗朗索瓦·特吕弗出面为他筹钱，只有一般电影成本的三分之一，请珍·茜宝出演女主又花掉了六分之一。

 

珍·茜宝

没钱搭景，就把巴黎的大街小巷当作天然背景板。他把摄制团队再三精简，只带着摄影师Raoul Coutard和一个助理，直接钻进了香榭丽舍大街的人群中。

路人的眼神再真实不过了

戏服也不要花大价钱买，就去淘二手文化衫，符合年轻人囊中羞涩的设定之余，同戴一顶帽子也变成了两人的浪漫。

当时好莱坞流行实时录音，戈达尔则把声音部分放到后期去做，其实也是为了省钱，反倒让环境音和配乐变得更洗练。

摄影师Raoul Coutard还将便宜但感光度高的35mm胶片拼接成摄像机用的大尺寸胶片，省了人工照明，也降低了胶片成本。

租不起滑轨，租了个轮椅，戈达尔在后面推着摄影师拍

镜头穿帮了也没关系

戈达尔习惯在拍摄前构思好一切，带领工作人员精准快速地拍够素材，尽早下班。没有灵感，他就宣布放假，绝不浪费胶片。

平均来说，一部电影的底片都会是成片的十倍，而戈达尔只花了三倍底片，《精疲力尽》统共只拍了21天，中间还带休假呢！

省钱还不是戈达尔最厉害的地方，把一份钱拆成两份花更是在社会大学的修习成果：在香榭丽舍大街拍摄那天，全员早早收工，坐在知名餐厅Fouquet’s大快朵颐。

制片人前来探班，才知道自己的钱都花在了牛排上，脸色气到快要挤出黑椒汁。

俄耳浦斯风室内设计师

photo byHedi Slimane

尽管戈达尔的电影外景全靠天然，但到了室内绝不干抠门之事。

如果说1960年的《精疲力尽》充满小布风情，那么1963年的《蔑视》可谓极尽奢华。

《蔑视》

戈达尔相中了意大利卡普里岛上的著名豪宅Casa Malaparte跨国拍摄，它坐落在悬崖上，傲视地中海，奢侈又孤独。

2016年戛纳电影节海报正截取自《蔑视》

到了1965年的《狂人皮埃罗》，软装实力又上一层楼。男主角入赘豪门，复古宫廷风的八百平米大豪宅，也装不下他和妻子无休止的争吵。

在岳父家参加空洞无聊的上流派对，室内的灯光在高饱和度的红、蓝、黄、绿之间快速切换，不是迪厅却喧嚣更甚，无法融入的他尴尬到脚趾抠出一座凡尔赛宫。

等他私奔到前女友家里，室内整体的饱和度骤降下来。粉蓝、淡黄、浅芥末绿，不甚惹眼的颜色都为情侣留出了呼吸的空间，吵架的概率自然下降。

缠绵片刻，黑帮前来追杀女主，客厅的饱和度曲线又再度上升。环绕手枪的若干器皿，艳丽得像五彩斑斓的毒蘑菇，明艳扎眼也散发着致命的气息。

《狂人皮埃罗》

而戏外，戈达尔还被Fondazione Prada邀请去展示他的工作室，并作为永久项目展出。

左右滑滑去戈达尔的办公室溜达溜达

戈达尔把他位于瑞士的工作室整个空运到了米兰，这里既可以录音、剪片，同时也是他生活居住的地方，以此留下线索帮助大家理解他的电影世界。

Godard & Anne

戈达尔将Fondazione Prada的展览空间命名为“俄耳甫斯工作室”，这个名字源于希腊传说中，俄耳甫斯和欧律狄斯的爱情悲剧。因为这些电影器材和家具，都陪伴了他和他的第三任伴侣Anne-Marie Miéville十多年。

「A」班女团导师

Godard & Anne-Marie Miéville

戈达尔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，并不是与第三任伴侣Anne-Marie Miéville的细水长流，也不是与第二任妻子Anne Wiazemsky的革命友谊，而是与第一任妻子Anna Karina的五年战火。

戈达尔的电影总是关于死亡和爱的徒劳。

- 摄影师Raoul Coutard

Anna并不是她的本名，是当初Coco Chanel劝她把原名Hanne Karin Blarke Bayer改得好记一些

工作恋爱两不误，戈达尔正是在为《精疲力尽》选角时爱上了Anna。他看到肥皂广告上的Anna坐在浴缸里，自己心里也冒出了粉红色泡泡。

《随心所欲》为Anna留下了一张极其经典的海报

第一次去见Anna，戈达尔直言不讳电影里会有一段裸戏，Anna被吓到重重摔门，赶走了戈达尔。

戈达尔再次登门拜访，打算让Anna拍另一部战争片《小兵》，因为尺度合理，又是女主角，Anna勉强答应。

《小兵》

但爱情的龙卷风永远跑不过狗仔，很快就有小报说“戈达尔想占Anna便宜”。当时她差点想和戈达尔悔约，但没想到戈达尔捧着50朵红玫瑰敲敲门，像一针定心剂最终说服了她。

一个晚上，戈达尔甚至当着Anna男友的面，把写着“我爱你”的纸条递给了她。

当晚Anna就决定分手，搬到酒店去住，第二天她睁眼就看到戈达尔送来的玫瑰和一条用作戏服的白裙：“有点结婚的感觉了！”

两人迅速结婚，但没多久，咒骂、争吵、漠视、流产、互相控制就充斥了感情生活。不到五年，两人渐行渐远最终离婚。

我们飞往各自的星球，特写镜头中见不到彼此，只有在远景镜头中才能相见。

- Jean-Luc Godard

短暂的婚姻却促成了五部电影。安娜在银幕上塑造的形象，一时成为了“新女性”的代表：她们将爱进行到底，背对山河追求爱情的风风火火；她们又放不下自由的快感，最终挣脱了男人的控制，像游魂又像精灵。

知名电影直播up主

2020年4月7号，戈达尔和瑞士洛桑艺术设计大学电影系主任Lionel Baier一起开了场Instagram直播，叼着雪茄和全球粉丝聊了40分钟。

更令人惊讶的是，弹幕区的中文多得像佳琦直播间。

OOTD迅速带货

而在电影史上，戈达尔不仅自己拍电影，也当过演员，甚至早在1949年，19岁的戈达尔就成为了《电影公报》的撰稿人，一边泡在影厅学习，一边将新的电影手法、美学、思想介绍给读者。

戈达尔主演候麦的《夏洛和牛排》

戈达尔在《电影手册》坐班

两年后，法国新浪潮的阵地、著名的《电影手册》问世，主编巴赞带领着一起在电影院刷片的戈达尔、特吕弗、侯麦、里维特、夏布洛尔齐齐发力，抨击落俗、老套、死气沉沉的“老爸电影”。

电影批评和导演没有真正的区别，两者都是在创作电影。而《电影手册》最大的成就，就是让电影成为了一种艺术形式。

- Jean-Luc Godard

左为1951年《电影手册》创刊号，右为戈达尔1961年的《女人就是女人》登上封面

希区柯克、英格玛·伯格曼、沟口健二等等大导演，在当时并不被待见。但戈达尔一股子年轻无畏，只把自己认为好的推荐给大家。

《电影手册》编辑部还一起宣传“作者论”，呼吁导演要在电影中起决定作用，也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和题材。从创刊起开始评选的年度十佳影片，日后也成为全世界电影创作的风向标。

能认出几部电影？留言区见

他们也号召导演关注现实，更把萨特、海德格尔等人的新思潮吹向了年轻人。现在将电影放在社会学、符号学、心理学范围内研究的方法，正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。

现代艺术策展人

戈达尔无疑让电影成为了一门艺术，而在他自己的电影中，艺术作品也贯穿始终。

在《狂人皮埃罗》中，满屋的毕加索名画，将凌乱的房间装点得犹如展厅一般。

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分别是毕加索的《Girl before a mirror》《Portrait of Sylvette》《Jacqueline with flowers》

他甚至直接在电影中插入了20幅静帧画作。从梵高的《夜晚露天咖啡座》到夏加尔的《Saint Jean Cap Ferrat》，它们既像小标题一样分割着剧情，又留下更多耐人寻味的线索。

No.12为《夜晚露天咖啡座》，No.7为《Saint Jean Cap Ferrat》

回头看《精疲力尽》，尽管是只挤得下两个人的小房间，也有毕加索和雷诺阿的海报。

毕加索《Jacqueline with flowers》

这些海报不只是装饰——在《精疲力尽》的室内长谈片段，男主急切地追求着女主，背后的墙上就出现了《Jacqueline with flowers》，这正是毕加索疯狂追求第二任妻子杰奎琳时创作的。

而和女主前途未卜的恋爱形成对照的，是这幅雷诺阿的《康达维斯小姐的画像》，画中的小女孩真实存在，宛如天使的她不会想到，长大后她会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家破人亡。

《法外之徒》中更有一幕垂青影史的经典——三个放声大笑的年轻人，用9分28秒就跑过了整个卢浮宫，但如果把戈达尔的电影比做一座博物馆，确实需要花点时间理解。

掺入电影的画作、手写文字、霓虹招牌、雕塑、面部彩绘都含有大量信息。好比狮子林层叠盘错的假山，费些脚力，又小径蜿蜒，但只要走出去，豁然开朗的惊喜久久不散。

解读万千，回味无穷，正是戈达尔电影的迷人所在。

精神小伙算什么，精神老头更动人。

一座美术馆，一部艺术史，一场大变革……戈达尔的电影不好懂，但不是绝对看不懂。看一看，或许就能从他无限的创造力中，找到他的青春不老药。

只怕退休是假，转型是真，戈达尔的灵感还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改变世界。